前几天，收到一个粉丝的留言。

老师，我公公最近做了一个小手术，可是都快一个月了，伤口还是没愈合。您说是不是他不吃鸡蛋、不喝牛奶也不吃肉的原因呢？

那肯定有关系啊，不吃这些蛋白质补不上怎么长伤口啊！为什么不吃肉蛋奶呢？我问她。

因为他觉得这些胆固醇高，不能吃。

唉，原来又是因为胆固醇。

近年来，随着健康意识的增强，很多人对胆固醇退避三舍。尤其是老年人，更是把胆固醇当作洪水猛兽，恨不得天天吃素。

不过，最近的一项科学新闻可能会让这些人能警醒过来：我国复旦大学研究人员的一项研究发现，老年人的血胆固醇水平太低，会增加老年痴呆的风险

不想看科学研究的朋友们，可以直接看小标题和重点句子，以及后面的建议。

「上海老年研究」是一项前瞻性队列流行病学研究，它跟踪了上海市的一批老年人，定期了解他们的饮食状况和检查数据。在这项和血胆固醇水平有关的研究中，共跟踪了 1556 名 60 岁以上的老年人，平均跟踪时间为 5.2 年。

在跟踪开始时，这些老年人都检测了胆固醇水平。在 5 年多的期间当中，有 95 人被诊断为老年痴呆，31 人诊断为其他类型痴呆。

研究人员发现，在没有肥胖、高血压、糖尿病、中风、冠心病等血管危险因素的人当中，血浆总胆固醇（TC）和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（LDL-c）水平越高，老年痴呆风险越低。TC 和 LDL-c 水平最高的一组，和最低的一组相比，总的痴呆风险分别降低 38% 和 53%。而 LDL-c 和阿尔茨海默病风险的关系最为密切，最高的一组，和最低的一组相比，风险下降 50%。

然而，在有血管危险因素的人群中，总胆固醇、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、高密度脂蛋白胆固醇水平均与痴呆无关。

胆固醇水平太低，心理行为健康风险大

其实，血胆固醇水平太低预示着多种健康风险，这说法并不新鲜。

早在 1994 年，美国心脏协会(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)胆固醇问题特别工作组就发表了一份报告，指出总胆固醇水平低于 160mg/dL（约4.2mmol/L）与外伤、某些癌症、出血性中风、呼吸系统疾病和传染病导致的死亡增加之间存在联系[2]。

从那以后，又有很多研究报告，过低的胆固醇水平与抑郁、自杀、焦虑、冲动和攻击性行为的风险有所关联。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，无论青少年还是成年人，过低的胆固醇水平都不利于身心健康。

例如，1999 年杜克大学在健康年轻女性中所做的一项研究发现，体内胆固醇水平低的女性更容易出现抑郁和焦虑的症状[3]。

荷兰研究者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，低胆固醇的中年男性比其他男性更容易出现严重的抑郁症状。研究人员认为，低胆固醇水平可能会影响大脑的健康。

胆固醇水平太低，可能更容易早逝

2010 年就曾有对多项人体试验的总结分析发现，太低的总胆固醇水平可能增加老年人的全因死亡风险（Petersen，2010）。

日本学者在 2011 年发表了对 1.2 万名中老年人近 12 年的跟踪数据，发现低血胆固醇水平(<4.14 mmol/L )会把死亡风险提高 50% 左右，而胆固醇水平超标（≥6.21 mmol/L）反而倒没有增加全因死亡风险(Nago, 2011)。由于这些发现，日本很早就把膳食胆固醇限量放宽到每日 600 毫克，而没有像西方那样限制在 300 毫克（现在各国对健康人都取消限制了）。

2017 年发表的一项研究跟踪了 3 千多名瑞典老年人，跟踪时间平均约 7.5 年，三分之一的老年人在这个期间去世。研究者把老人的血浆总胆固醇水平分成三类：正常(<5.18 mmol/L), 边缘升高（5.18–6.21 mmol/L）和过高（≥6.22 mmol/L）。结果，「边缘升高」和「过高」胆固醇的老年人，死亡风险反而比正常胆固醇水平的老人显著降低，平均分别降低 29% 和 32%。进一步的分析发现，老人死亡率下降，主要是因为心血管疾病以外的其他疾病风险下降了。在不吃降脂药的老人当中，这种趋势特别明显(Liang, 2017)。

韩国学者对 26 万名 40 岁以上、没有心血管疾病的成年人进行 8 年的跟踪研究发现，血胆固醇水平自发下降，可能是身体健康状况恶化的一个标志（Jeong，2018）。

2019 年台湾地区研究者发表的一项回顾性定群研究也发现了类似的结果（Wang，2019）。这项研究中回顾了 6.9 万名老年人在 3.6 年当中的血脂状态和死亡情况，发现 TC 和 LDL-c 最低一组老年人（TC低于175mg/dL，即4.5mmol/L，LDL-c低于 100mg/L，即2.6mmol/L），总死亡风险是最高的。

最新发表的一项人数较少的老年人跟踪研究发现，在没有服用他汀类药物的俄罗斯老年人当中，总胆固醇水平（TC）和全因死亡率之间呈现U形联系。其中死亡率最低的血浆胆固醇范围是 5.4–7.2 mmol/L（我国目前体检的胆固醇正常范围是 2.8~5.2 mmol/L）。换句话说，轻度超标的总胆固醇水平也许反而是有利于老年人长寿的[Turusheva，2020]。在比利时所做的老年健康研究也同样证实了这个规律。

还有一些研究也发现，胆固醇水平太低和太高一样，都可能增加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。

我国学者 2019 年提出，胆固醇水平过低的人，发生脑出血的风险会大幅度上升[Ma, 2019]。

研究者在 9 年中跟踪了 9.6 万中国唐山老年人的血胆固醇情况，每两年测一次。最开始时，这些受访者都没有发作过中风、心肌梗死等心脑血管疾病，也没有检出任何癌症。

结果发现，LDL水平低于 70mg/dL（约1.8mmol/L），但高于 50mg/dL（约1.3mmol/L）的人，和超过这个水平的人相比，脑出血的风险会显著上升 65%；如果低到50mg/dL 以下，风险会上升 169%！反过来说，LDL 在 70~99mg/dL 的人和超过100mg/dL（约2.6mmol/L）的人，脑出血的风险没有显著差异。

对其他研究进行汇总分析，也发现了同样的规律：LDL 水平低于 70mg/dL 时，发生脑出血的风险会显著上升。

总之，有足够的研究证据提示我们，过度降低血浆胆固醇水平，对健康长寿而言，是没有明显益处的，甚至可能是有害的。

当然，要理解的是，血浆胆固醇水平，和三餐的胆固醇摄入量，还不是一回事。并不是说吃进去的胆固醇越多越好。很多研究发现摄入胆固醇过高增加疾病风险，并不是因为胆固醇本身，而是因为吃了太多的动物性食品，蔬菜水果全谷豆类都不够，这是不利于健康的。

胆固醇是每个细胞都需要的成分

这里必须科普一下，胆固醇是一种身体中每个细胞都需要的「建筑材料」，而不是很多人想象当中的有害物质。

人体每公斤体重就含胆固醇 2 克。一个体重 60 公斤的人，体内的胆固醇含量大约是 120 克。

胆固醇在人体内主要发挥四个方面的功能：

——构成细胞膜。每个细胞都需要它！生长发育，组织修复，都需要胆固醇来建设细胞。

——转变成胆汁酸盐。胆汁对脂类物质的消化十分重要，而胆固醇是胆汁制造的原料。

——合成类固醇激素，比如皮质醇、睾丸酮、雌二醇及维生素 D3 等。

——调节脂蛋白代谢

人体内的胆固醇来自两个渠道：一个是食物的消化吸收（称为外源性胆固醇），一个是体内自身的合成（称为内源性胆固醇）。血里的胆固醇，大部分不是吃进去的。

人们每天从含有鱼肉蛋奶的膳食中可摄入约 200~500 毫克的胆固醇，来自肉类、鱼类、海鲜河鲜、蛋黄、全脂奶/全脂酸奶/奶酪，以及猪油牛油黄油等动物油。

但是，人体每天会合成内源性胆固醇约 1000~2000 毫克，远远高于食物中摄入的胆固醇水平。即便是素食人士，也照样可能血胆固醇水平升高。

人体内胆固醇水平是有一套调节机制的。研究发现，即便从食物中吃了大量的胆固醇，但是仍然会有大约 60% 的血浆胆固醇来自体内的生物合成。有些高血脂患者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完全不摄入胆固醇，但是血浆胆固醇浓度也只能下降 10%~25%。

这说明，如果血浆胆固醇浓度真的过高，不能只用限制胆固醇的办法。完全不吃高胆固醇的食物，也不一定有效。

相反，如果完全不吃含胆固醇的食物，又缺乏营养指导，那么反而容易造成蛋白质缺乏，必需脂肪酸缺乏，以及脂溶性维生素摄入不足等麻烦。

总之，有关胆固醇的事情，需要理解以下10个要点。

1 按目前研究证据，血浆胆固醇水平较低，可能增加全因死亡风险，包括抑郁、焦虑等问题的风险，而且也不利于预防心脑血管疾病。

2 如果人还年轻，血胆固醇指标还是控制在正常范围为好，但合格即可，不必追求很低，并不是越低越健康的。

3 如果已经人到中年，甚至已经到了老年，血胆固醇水平稍微超标一点，包括 TC 和 LDL-c，不必太紧张，因为并不影响寿命。

4 目前各国都取消了健康人的膳食胆固醇限量，所以日常膳食当中，与其考虑胆固醇摄入量是多少，不如考虑各类食物比例是否合理。

5 胆固醇主要是身体合成的，食物中吃进来的是一小部分。大部分人在食物摄入量增加时，自动减少身体合成的量，保持血胆固醇水平基本稳定。

6 有些人胆固醇调控能力较弱，一次性吃较多高胆固醇食物时，有可能胆固醇水平暂时轻微上升。但如果没有胆囊疾病等情况，健康人偶尔吃两三个鸡蛋或较多肉类，是不用担心胆固醇水平长期异常的。

7 胆固醇只存在于动物性食品当中。刻意不吃含有胆固醇的动物性食品，没有替代食材和营养增补剂，没有营养专业人员来帮助安排膳食，有可能造成营养不良问题，反而可能增加痴呆发生风险。

8 如果医嘱需要降低血胆固醇水平，应当更多地考虑增加体力活动，降低腰围和体脂率，同时改善饮食内容。与其只考虑食物的胆固醇含量这一个指标，不如好好想想食物的营养价值高不高，食物的比例是不是合理，烹调方法是不是健康。

9 遵循中国居民膳食指南，或地中海膳食模式，有利于减少心脑血管疾病和痴呆发生风险。如果以前吃太多的肉类，不妨适度减少肉类摄入量，把一部分肉换成少油烹调的鱼类，以及坚果油籽类。

10 增加全谷杂豆比例，摄入足够的膳食纤维，降低身体对食物胆固醇的利用率，都有利于维持良好的胆固醇水平。从植物性食品中获得健康好处，而不是一味排斥鱼肉蛋奶等动物食品。

最后给大家一个健康食谱示例，它虽然也含有胆固醇，但能提供较多的膳食纤维和植物固醇，有利于降低胆固醇的生物利用率，改善营养平衡。

早餐：牛奶燕麦粥（全脂牛奶1杯+1勺燕麦片）；烤全麦馒头2片，中间夹核桃仁碎1勺、罐头泉水浸金枪鱼1勺，生菜叶2片；水果1份（约半个苹果）。

午餐：木耳豆腐炒鸡蛋半碗；焯拌菠菜1碗，用芝麻酱半汤匙做成调味汁；红薯大米饭1碗；豆浆1大杯。

晚餐：八宝粥1碗半（红小豆、绿豆、白米、紫米、燕麦、薏仁、莲子、花生等，加2枚小枣）；蒜蓉绿菜花；蘑菇笋丁炒鸡丁；胡萝卜丝拌海带丝。

作者：范志红 吴佳（注册营养师）

参考文献：

[1] Ding D，Fen Z，Yang C，et al. Cholesterol profiles and incident cognitive decline among older adults: the Shanghai Aging Study. Age and Ageing, 2020 Aug 6. https://doi.org/10.1093/ageing/afaa140

[2] Very Low Cholesterol and Cholesterol Lowering：A Statement for Healthcare Professionals From the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 Task Force on Cholesterol Issues，Circulation. 1994; 90:2591

[3] Women With Low Cholesterol may be at Risk for Depression and Anxiety，Duke Health，Published May 24, 1999

[4] Petersen LK, Christensen K, Kragstrup J. Lipid-lowering treatment to the end? A review of observational studies and RCTs on cholesterol and mortality in 80+−year olds. Age Ageing. 2010;39:674–680.

[5] Nago N, Ishikawa S, Goto T, et al. Low Cholesterol is Associated With Mortality From Stroke, Heart Disease, and Cancer: The Jichi Medical School Cohort Study. J Epidemiol. 2011; 21(1): 67–74.

[6] Liang Y, Vetrano D L，Qiu C. Serum total cholesterol and risk of cardiovascular and non-cardiovascular mortality in old age: a population-based study. BMC Geriatrics, 2017, 17:294

[7] Jeong S-M, Choi S, Kim K, et al. Association of change in total cholesterol level with mortality: A population-based study. PLoS One. 2018; 13(4): e0196030.

[8] Wang M-C, Hu H-Y, Lin I-F, et al. Plasma lipid concentrations and survival in geriatric population: A retrospective cohort study. Medicine (Baltimore). 2019 Dec; 98(49): e18154

[9] Turusheva A, Vaes B, Degryse J-M, et al. Low cholesterol levels are associated with a high mortality risk in older adults without statins therapy: An externally validated cohort study. Archives of Gerontology and Geriatrics, 2020, 90: 104180

[10] Ma C, Gurol ME, Huang Z, et al. Low-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 and risk of intracerebral hemorrhage：a prospective study, systematic Review, and meta-analysis. Current Developments in Nutrition. 2019, 93: e445-e457